2014年4月27日 星期日

【街頭便溺作為行為藝術】

行為藝術是指在特定時間和地點,由個人或群體行為構成的一門藝術。必須包含時間,地點,行為藝術者的身體,以及與觀眾的交流這四項元素,除此之外不受其他任何限制。
從這定義上看,4月15日發生在旺角西洋菜街的內地幼童便溺,引發與港青的衝突事件已符合行為藝術的基本定義。

再從行為藝術的內涵上看,行為藝術學者羅斯李•哥德堡 (RoseLee Goldberg) 在其作品《行為藝術:從未來派到現代派》 (Performance Art: From Futurism to the Present) 中就提到:「行為藝術一直是一種直接對大眾進行呼籲的方式,通過使觀眾震驚,從而重新審視他們原有的藝術觀及其與文化之間的聯繫。」

在這一點上,無疑此次事件非常成功,確實震驚在場公眾,而後引發了兩地乃至更廣範圍的討論,讓公眾再次審視內地和香港的差異矛盾、文化衝突和兩地之間的關係。

去年西九 M+ 的「充氣」展覽,Paul McCarthy 的《Complex Pile》就是以顛覆傳統美學作為藝術立論的。而是次便溺事件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:街頭便溺顛覆了公眾對於美和文明的傳統觀念,便溺作為個人生理訴求,體 現了個體自由對於現代社會秩序的挑戰。隨地便溺更是激發兩地衝突,成為反映和思考中港矛盾史上一起重要的行為事件。

而此行為的成功之處不在於行為者本身,而正正在於公眾的積極參與。從照片上可明顯注意到,目擊者發現這對夫婦開始此行為時,並沒上前善意相勸甚至告知臨近 公廁的位置。相反的是,目擊者任由事情發生並蓄意拍下影像作為證據,以便引發往後更廣泛的公眾議論。從視頻上也可見港青拉扯嬰兒車阻止夫婦離開,圍觀者幾 乎呈現圍堵的場景,仿似電視劇裡被批鬥圍剿的畫面。而內地夫婦的兇狠則透漏著被壓迫下的竭嘶底裡的極度恐慌。無疑,這由目擊者促成的、公眾共同參與的互動 性,正正成就了此次事件的偶然(或是必然)成功。而後引發的公眾討論,對於香港公廁的使用,條例法律的制定與執行,兩地關係的處理等問題,都體現了此次行 為的重要價值和社會影響力。

香港成為了各地豪傑的行為藝術試驗場,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真實或是抽象的「賴屎」作品,逐漸形成有趣的糞便文化。同時,這些作品不斷消費城市空間,挑戰港人審美底線,甚至使港人原有的文明素養退化或被扭曲。在這滿是糞便的萎縮城市空間中,還在執著尋求身份認同實屬不易。

當你否認西九 M+ 的《Complex Pile》是藝術時,你就輸了。
如今當你面對這些「賴屎」作品你不「包容」,你也就輸了。
慶倖的是,香港人一向輸得起。

2014年4月14日 星期一

李傑,不過是溫柔地罵髒話




我總是和一切被“追捧”的事物保持距離。包括被捧上威尼斯雙年展的李傑,和他的作品。

對於牛棚的展覽「你。」,最簡單直白的理解,正是角落那幅用漂亮的字體描著三行“Fuck you”的油畫。連續說三次“Fuck you”,表達了一種強烈的憤怒,但這種憤怒感說到最後又是無聲結束的。

這一次,他不過是在溫柔地罵髒話。

只要稍一停駐,還是能或多或少地感受到李傑在罵什麽。被潤膚霜塗滿玻璃的更亭控訴著監察的不透明;給女生塗飾指甲油像是諷刺獻媚的犬儒;另一面,憋著的憤怒從抹拭刀叉的刺耳聲音中表露無遺;拼貼的西裝友正是對於最高政治權力瓦解的欲求……他創造了寧靜舒服的空間,看似日常,卻又突兀;看似隨意;實則刻意經營;看似平靜,卻又潛藏力量。

出乎意料的是,藝文界不約而同地讚頌這種溫柔婉轉的表達方式。

我不禁會想,這是爲什麽?

是不是日常的抗爭方式都過於直接,所以我們對於婉約的表達有特殊癖好?是不是因為城市的發展過於迅速,所以我們偏好這些默默耕耘的養分?這是一個如何惡劣的社會,非逼得一位如此深愛香港的藝術家逃離到別的城市生活?這是一個如何可怕的體制,爲什麽藝術家的表達需要繞十萬八千個彎?可是,這些不痛不癢的表達,對於改變到底有什麽效用?

或許,真的一點用也沒有。

我厭煩那些把李傑作品無限美化和浪漫化的解讀,或是形而上的評述。因為背後,實在有太多令人頭疼的問題需要思考。

藝術能作為有力的抗爭方式,因為藝術具有柔軟的力量,能感染人、打動人。可是,藝術又是那麼無力和脆弱,脆弱得不堪一擊。這些憤怒沒有出口,這些聲音也根本無法與強勢抗衡。看完展覽,離開牛棚,觀者會有什麽改變。

改變,總是緩慢的。藝術總是在累積微小的力量,期望帶來重大的改變。可是這種慢,與社會發展的迅猛相比,簡直就是龜兔賽跑。而這種慢,很多時候只會變成一種自我安慰,一種茶餘飯後的娛樂,甚至淪為不合理化下的副產品以便將事情合理化。

在我看來,這一次,李傑不過是在溫柔地罵髒話。

可怕的是,這個世代我們除了罵髒話還能怎麼樣?